感謝讀者羅盛吉教授來函賜教,關於拙作內梵文gaṅgā等字翻譯問題如下:
1. 『恆河』頁221、頁272(同)
⋯漢語古音如今已是相當成熟的學問,「恆」字對音問題事實上可謂是已解決的:漢語上古音到中古音的演變之故。今天讀第二聲(陽平)的,在中古音多屬濁聲母,而「ㄏ」的濁音/ɦ/(不是普通的/h/,頭有點彎彎的,見
https://en.wikipedia.org/wiki/Voiced_glottal_fricative
https://en.wikipedia.org/wiki/IPA_pulmonic_consonant_chart_with_audio )
在上古漢語較可能是個類似/g/的/ɣ/音(英語音標無此符,其他語言有,符號取字希臘字母gamma小寫,可見其類似g)。這是之所以 āgama古譯作「阿『含』」,gaṅgā 古譯作「『恆』河」。(另外此二譯之尾-a皆丟失,應屬口語現象,參看
https://en.wikipedia.org/wiki/Schwa_deletion_in_Indo-Aryan_languages
英語亦常有弱音在通行口語事實上消失之例。Interest第二個e在德、法等語中仍須發音,英語則雖保留古寫法卻在口語中不發音了。)玄奘之所以改譯作「殑伽」正是因爲到了中古漢語,這個匣母「恆」的開頭確實已經從/ɣ/飄向/ɦ/,更接近今天的ㄏ。可參考的對比是荷蘭話的g的發音:已經很不像別的語言的g,在我們聽來很像/h/(但其實是/ɦ/,方言差異有的眞變成ㄏ),這顯示了g的音變的一例。具體聲音可參考google小姐。
類似的上古到中古的變化,一個例子是kāśyapa→kāśyap(schwa-deletion)→迦『葉』(注意到「葉」的兩種讀音都是有入聲的:或是iap或是ʃiap,並不能說是ㄧㄝˋ或ㄕㄜˋ這麼單純,楊教授提及「波羅蜜應是譯自巴利文parami」(頁38)亦忽略了「蜜」字其實是個入聲字mit,至於尾音丟失同上schwa-deletion)。漢字「葉」在上古到中古的演變中,一條路線是聲母變成i,另一條是ʃi。有可能「阿『育』王」之所以對應Aśoka(schwa-deletion:口語aśok),也是類似的路徑,但「育」字的特殊古讀甚至在今天各漢語(包括臺語)都不曾存留,例如臺語已經是iok了,並沒有siok的讀法,所以玄奘也批評古譯,改譯作「阿輸迦」(《大唐西域記》卷8「唐言無憂,舊曰阿育,訛也」),但偏偏中國人存古心態,古譯就是比玄奘的新譯更通行。
2.頗字
頁119。「頗」是個相當麻煩的問題,參看
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gUvFw-b30Fy0TWLLpULlJA
這是語言演變的麻煩問題。大致上能從文脈肯定的是,「頗有少法」已如楊教授對比梵英所得出的,它就是kacit「is there any (dharma)」在此並不指多而是類似some或any的感覺。